媒介实验室

田野调查

18 四月 2021, 深圳,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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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创客、艺术家和企业职员的深圳之行

俞简

[1/7] 布鲁克林的电阻器空间(NYC Resistor) 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2/7] 上海的新车间 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3/7] 深圳柴火创客空间 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4/7] 赛格大厦 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5/7] 机器人厨师调配口味的用户界面 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6/7] 塑料回收系统 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7/7] 焊接机器人3D打印的硬件 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这是我第一次来深圳,也是我第二次来广州。在安排这次行程的时候,我早已抱有对深圳满满的幻想和期待。自从我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开始学习硬件编写之后,在亚马逊上购买的电子元件就源源不断的从深圳、东莞、惠州发货,发往在海外的我。第一次制作电路板的时候,我咨询的美国工厂报价极高,一百到两百美金的价格只能打样两块电路板。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深圳制造商的网站,这个网站有好用的在线电路板编辑器,设计好了之后直接生产,算入最贵的快递费用,大概以五十美金的价格制作了二十多块电路板。高效率的深圳制造,是我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我的大湾区行走其实在与时代美术馆碰头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除了我的艺术家身份以外,我也在以一个设计师的身份和巴斯夫(BASF, 一家化工公司)下的创意中心进行交互硬件的设计。我的同事在四月中旬来深圳参加中国塑料橡胶工业展览会,并邀请我一同参加。这个庞大的工业展会和时代美术馆所主持的大湾区科技田野计划正好在时间上凑在了一起,组成了我的大湾区行走经历。

第一站:创客空间和华强北

提前几天抵达深圳,我先去拜访了柴火创客空间和华强北的几座大楼。在上海的时候,我经常在新车间做我的工作和我的作品。在心里,我对“创客”的标签是抗拒的。在中国,创客更让人想到一个创业者或者科技教育从业者,而我仅仅是想做有趣的东西。这样的空间让我想到了大学的车间和实验室。我的第一件可穿戴的发光背心,就是在布鲁克林的一个创客空间诞生的。杂乱,无序,缺钱,反消费主义,温馨,硬核的创客空间,渐渐变成了大城市的标配,在昂贵的楼盘之间默默生长。

在柴火空间的时候,我问了工作人员哪些华强北的大楼比较好逛,随即前往。就像上海城隍庙一样,本地人很少去华强北。很多人都告诉我,华强北在经历过数次整顿之后已经不像前几年那么“野”了,没什么好看的了。的确,有些大楼干干净净,灯光明亮,不同店铺卖的货也在质量和设计上相互之间有一种统一感。但是在走入赛格大厦时,那种“野”的感觉仿佛还有一点留存下来。昏暗的灯光,混杂的堆在一起的芯片,夸张的产品陈列。至于“野”的华强北是什么感觉,我只有在网上找到了一些大概十年前华强北的录像,对比之下,以前的人头攒动和柜台前挤在一起的背包客在现在好像少了许多。保留下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撕胶带打包快递的声音。

在华强北我想寻找一类“不切实际”的科技产品。这些产品被很认真地设计出来并进行生产,但是在设计和应用上存在一些荒谬,你不知道这是一个创客的业余改造,一个艺术作品,还是一个等待经销商采购的产品样本。在这些物品里,美学和科技强行搭配,人体有机的线条和电子设备方正精确的尺寸企图融为一体。

第二站:商业展会中的工业艺术品

有一个新车间的会员,他特别喜欢来上海看展会,看完了之后把大大小小的册子拿来新车间给我们看。有些展会是关于智能零售柜的,有些展会是关于3D打印的,这些展会都铺展了对未来科技的美好想象,我们也会探讨新产品所使用的迭代更新的硬件。我以前只会去看艺博会,因为工作的原因,渐渐开始去看一些科技展会。这次来深圳,我和同事一起去参观了国际橡塑展,当我在拍一个长达两米的螺杆的时候,一个销售接近我并问我是做什么行业的,我说我是艺术家,销售笑了笑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是工业艺术品。图5-7是我在各大展会中所见的接近工业艺术品的发明创造。

展会也是一个企业竭力展示实力的场合,在业内权威的展会中,厂家仪式性地将庞大的机器和结构带到展厅里,进行为期三、四天的展示,同时也证明了这些巨大的机器能够轻松高效地交付客户。

我对展会的迷恋源头上是对机器的迷恋,在生活中,我所遇到的机器都很安全,或者像商场的巧克力3D打印机或者机械臂咖啡机那样被玻璃阻隔开来。展会上各色的机器充分满足了我的癖好,让我见识了服务机器人为了接近人类生活而在做出的拟人化或者模拟生活场景背后的设计思路,以及工业机器人有点暴力性的超高效率的生产解决方式。往来展台之间,我有一种在逛画廊的感觉。大型展会往往奠定了新一年的行业导向。比如在今年的国际橡塑展,可降解材料与可持续性是主导话题。在今年的3D打印展会中,金属材料的打印机也是一个科技的新趋势。我相信这些新的技术在通过市场的沉淀后,也终将会影响到艺术家的表达方式和材料选择。

第三站 艺术家和职员,企业空间和艺术空间

在深圳的最后一天,我与时代美术馆的媒介实验室,张志安老师和另外七名艺术家一起会和,共同拜访了广深两地一共三家科技公司。讨论由科技企业和艺术家的合作展开。

在将近一年的时间内,我以一个交互设计师的身份与巴斯夫旗下的创意中心合作,双方共同创造一些概念性的交互方案,我可以结合我自身的经历,延伸这次大湾区科技田野计划中我们共同的讨论。

我与巴斯夫创意中心的项目合作并不是纯粹的艺术项目,但是我的创作出发点往往会参考我喜欢的艺术家、我自己现在的艺术实践,甚至是在上学时老师所提出的艺术原则。在我们的项目中,我使用了巴斯夫自有的材料,并且通过各种传感器的触发让材料产生变化,改变用户对材料的认知。比如TPU塑胶材料一般广泛运用在泳镜、表带等产品中,但是通过电磁铁的动态互动,TPU的哑光面从一个功能性材料变成了视觉展示的元素。对于创意中心而言,一个艺术家所能带来的价值远大于一个工程师,因为艺术家能够在理解美学和创意的基础上满足技术上的要求。我在雕塑和快速成型技术(rapid prototyping)方面的经验比严谨的实验室更能满足设计过程中频繁的概念变化并更快做出更改。

在这里,也许我需要致谢创意中心的负责人,工业设计的背景让他能够更好地理解艺术,并且对艺术融入一个公司的创意循环拥有自己的想法。他曾经跟我提到一个他见过的万花筒成像互动装置,并解释说这个装置很适合用来展示不同材料,能够更有趣地表现产品线。

在深圳和广州与三家科技公司会面是初步的接触和了解,有许多问题需要我们去回答。从比较大的问题,例如:企业为什么需要艺术合作?艺术能够给企业带来什么样的利益?再到细节一些的问题,例如:艺术的呈现是面对观众还是面对公司内部?在合作中,赞助方对于艺术内容的产出中有多少权重?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人而异,寻找答案的方法也必定是在互相了解、试探的渐进过程中才能得到。我们也可以学习西方科技公司案例,在了解诺基亚,库卡(Kuka),谷歌等公司在艺术合作、驻地项目上的发展之后寻找适合本土语境的方法。

在寻求艺术合作中,参观的三家科技公司中已经有两家有所行动。包括这三家公司同意参加首次大湾区科技田野计划,都是在实验和试探新领域。在与大湾区科技田野计划的其他参与者进行讨论之后,我认为也许企业和艺术家之间的中介是很重要的,这样的一个中介既能够了解科技公司的需求,也能将艺术家对新科技的需求进行匹配,并产生有意义的内容。同时,因为科技公司对这样的一个中介有足够的信任,因此也有跳出舒适圈的动力。

结语

在开始规划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很纠结,因为我在想这篇感想是写给谁看的。创客空间/华强北像是写给我自己看的,因为对于一个使用很多电子硬件的人来说,去这些地方像是在朝圣。商业展会呢,感觉更像是给艺术家看的,因为我觉得艺术家能够找到他们感兴趣的新技术,在传统制造业的机器展示中看到新应用。最后的大湾区科技田野之行段落,则是给对艺术抱有好奇的企业看的,结合我个人的经验来讨论艺术合作可行性的不同方式。在商品和艺术品这两个角度之间来回跳转,也许这些公司不需要自证自己做艺术的资格,因为在科技渗透到生活每时每秒的环境下,这样的存在感本身就有一些艺术性。

俞简于2017年毕业于罗德岛设计学校,她的作品专注于电子工程,并广泛运用了不同的材料。她的作品受到了失败的机器(电子产品)以及中华未来主义幻想的启发。俞简特别喜欢去科技博览会,观察各种不同功能的机器人制作咖啡,接待宾客,或者烹饪炒菜。虚荣又华丽的概念贯穿了俞简的可穿戴电子作品。在她的艺术尝试中,女性主义在科技中的体现一直是一个重要的主题。N

关于 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是一系列主题性的跨学科现场走访、对话和调查,让其报告成为媒介生态学观察中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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